对?你别跟我装傻,我知道你是一头成了精的猪,你除了不会说人话,什么都会。洪书记说你能刻篆字图章——他用这讽刺我,我明白——其实,我知道刻个篆字图章根本难不住你,给你一套工具,我看你能修理手表。我早就注意你了。我在大队部值班时就发现了你的才华,我每天晚上大声朗读《参考消息》其实就是读给你听的。我们两个是心心相印的老朋友。我还知道,你的前世曾经是人,你与西门屯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说得对不对?如果我说得对你就点点头。”我看着他那张肮脏的小脸上那种似乎洞察一切的狡猾表情,心中暗忖:可不能让这小子信口胡咧咧了。茅厕里说话,墙外有人听。如果让屯里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世和秘密,那一切就不好玩了。我嘴巴里哼哼着,趁着他不注意,在他肚皮上猛咬了一口。——我留有余地,不想毁了他的性命——我预感到这个小子对于高密东北乡的重要意义,咬坏了他,阎王老子不会饶了我——如果我尽力地咬,会把他的肠子咬断——我使了三分劲儿,隔着他那汗臭的小褂子,在他的肚皮上留下了四个出血的牙印。这小子惨叫一声,慌乱之中在我的眼睛上挠了一爪子,便挣脱跑开了。其实是我故意松了口,如果我不松口,他怎能挣脱?他的爪子戳了我的眼睛,眼泪汪洋而出。我半是清明半是朦胧地看到他失魂落魄地逃到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撩起褂子看肚皮上的伤口。我听到他嘟嘟哝哝地骂我:“猪十六,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家伙,竟敢咬你大爷。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我心中窃笑。看到这小子从地上抓了几把混合着杏花瓣儿的泥土,按在肚皮的伤口上。他的嘴里念念有词:“土是土霉素,花是花骨朵儿,消炎,解毒,咄,好了!”然后他就放下衣襟,没事人儿一样,往发电机房那边溜去。这时,白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她出了汗的脸,听着她气喘吁吁地说:
“猪十六啊猪十六,你怎么跑出来呢?”
她拍打着我的头说:“听话,回你窝里去吧,你跑出来,洪书记怪我。你知道,我是地主婆,成分不好,洪书记照顾我才让我喂你,你千万别给我惹祸啊……”
我心中纷乱如麻,眼泪落地,“啪啪”响。
“猪十六,你哭了?”她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悲伤,摸着我的耳朵,她仰着脸,似乎是对着月亮说,“掌柜的,金龙一死,咱们西门家,就彻底地败了……”
当然,金龙没有死,金龙死了,这戏也就演到头了。他在宝凤的救治下苏醒过来,然后便大哭大闹,大蹦大跳,眼睛如血,六亲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