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突然响起:“若有人肯为你费心揣摩倭俗,便是真将你放在心尖上。”
她抬眼望去,只见杨炯正仔细校准樱树栽种的角度,生怕违了倭人“樱枝不向西”的忌讳。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比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倭女更像恪守旧俗之人,这若都不算爱,什么算呢?
杨炯瞥见她泛红的眼眶,笑着取过祈愿笺系在新栽的樱枝上。
王修凑近一瞧,素笺上汉文苍劲,写就“愿作难波津上筏,载得花开归故崖”。
她喉头骤然发紧,原来自己随口吟唱的和歌,竟都被他一字不差地记在了心里。
“该用你们的方式许愿。”杨炯递来空白素笺,却见王修莲步轻移,径直朝着青铜惊鹿走去。
春日的阳光落在王修单薄的身上,她按神前式拍手三下,用倭语轻诵:“天津神がみ国つ神がみ八百万やおよろずの神がみたまわくはこの桜の千代に八千代にさきつづけむ。”
(皇天神灵,国津神灵,八百万众神啊,愿此樱花,千秋万代盛开不败。)
杨炯虽不解她口中呢喃的倭语祷词,却见她转身时睫毛上凝着细碎泪光,在春日暖阳里泛着珍珠般的盈盈光泽。
他忙指着天边绯色云霞笑道:“这日头怎的还不落?我听说贵国月读命(月神)专在新月夜庇佑新栽的樱树,莫不是要留着这好光景?”
王修忽而踮脚拽住他衣襟,鬓边发丝扫过他下颌,吐气如兰道:“按我家乡规矩,栽樱之人需在月读命见证下共饮醴酒,夫君可备下了?”
“自然早有准备!”杨炯朗笑,自繁樱似锦的花树下提起两坛酒。
王修接过酒坛,指尖轻挑封绢,仰头饮下一口后,突然踮脚吻上他唇,将口中琼浆渡了过去。
霎时间,酒香、花香与女子的温热的气息交织,惊起一树粉白花瓣簌簌而落,倒像是月神撒下的星屑,见证着这缱绻一刻。
杨炯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一愣,恍惚间清风拂过,瞥见樱枝上王修的祈愿笺上下翻飞,正是:‘願わくはこの木のもとに子等の声の千代の春を’。
(但愿在这棵树之下,能长久回荡着子孙后代们的欢声笑语,迎来千秋万代的美好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