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使团抵达、案情未明之前,不得再插手地方治安、民变处置等事,更不得再与杨家村逃民或地方豪强私相接触。若有违逆,莫怪本侯军法无情!”
这命令一下,无异于削去了秦三庆手中最锋利的刀,将他禁锢于案牍之间。
秦三庆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震惊与不甘,嘴唇剧烈哆嗦着,似乎想抗辩什么,然而触及杨炯那双深不见底、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眸子,以及旁边李飞虎视眈眈、手按刀柄的亲兵,所有的不忿终究化作喉间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脸色由灰白转为铁青,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颓然。
秦三庆僵硬地再次深深一揖,几乎将头颅埋到尘埃里,那鹖冠上的鹖鸟羽毛无力地垂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铅块:“下官秦三庆,谨遵侯爷钧令!”
杨炯不再看他,只疲惫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秦三庆如蒙大赦,身形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不再发一言,也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退出了这灯火通明却气氛凝滞的官厅。
那背影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显得异常佝偻而孤寂,与来时那番踌躇满志、杀气腾腾的模样,判若两人。
厅内复归寂静,唯余烛火噼啪轻响,更添空寥。
李飞与亲兵们屏息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杨炯独立案前,背对着众人,身形依旧挺拔如松,负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青州城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时已夜深露重,寒气裹着白日未散的喧嚣热气悄然侵来。
杨炯眉峰紧蹙,那抹忧虑恰似黑墨滴入清水,在眼底深处层层晕染开去,竟似化不开的青黛色,沉甸甸地压着。
恍惚间,城门下的血污狼藉、杨妙妙倔强如剑的眼神、王衡刚直的身影、秦三庆激进的面容,还有那空荡荡的杨家村景象,一一在眼前掠过。
这诸般人事,恰似一团乱麻纠缠不清,新政的理想、地方的积弊、人心的复杂,更兼梁王府内无声的派系角力,都在这青州一隅的泥潭中交织翻涌。见微知著,却已折射出帝国新政前路的跌宕与凶险。
杨炯长叹,其声微不可闻,随风而散。